【此文获得ChinaAction征文比赛特等奖】
亲爱的同行们：
我知道你们正在看着这一切。
你们或许在人民日报、新华社、澎湃新闻，也可能在地方电视台、新闻网站、或是一个自媒体运营部。你们在会议上沉默，在删稿时犹豫，在梦中仍会想起自己为什么当记者。
你们不是不懂真相的价值——只是被迫装作不懂。
今天，我以一个流亡记者的身份，写下这封信。
我不是来谴责你们的。
相反，我要告诉你们：
我相信你们依然有良心，只是这良心，被习近平时代的恐惧掩埋太久。
张展的故事，你们都知道。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公民，却在武汉疫情爆发时，用一部手机记录真实的街头。
她说过：“当然要寻求真理，不计成本的寻求。真理是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它是我们的生命。”
这真理的寻求，让她换来了四年的牢狱，和几乎被摧毁的身体。被短暂释放，随后又被关押。
她本可以选择沉默，但她没有。
正因为她说了真话，历史才有了另一种可能。
而她付出的代价，提醒我们：新闻不是职业，是信仰；真相不是文字，是生命。
我相信，在每一个新闻编辑室里，都有一个张展——只是你们暂时不能说。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2022年冬天，乌鲁木齐一栋高层住宅起火。
大门被封、楼道被锁、消防被挡，十余条生命葬身火海。
然而，那一天的报道几乎被全面封锁。
有记者想写，却被拦下；有编辑想发，却被要求“等待统一口径”。
那一夜，中国的互联网被沉默所吞没——
直到人们走上街头，高举白纸。
那白纸上什么都没有，却比任何文字都响亮。
因为在无法说话的时代，沉默本身就是呐喊。
你们看见了那一幕。你们知道那不是“境外势力”，那是你们的同胞、你们的家人。
那一刻，我相信，你们心里一定颤抖过。
我离开中国多年，如今在伦敦以一名前美国之音记者的身份继续报道中国。
我想告诉你们：我并不完全自由。
我曾在英国街头被陌生人跟踪、拍照；
有时夜深人静，我仍然会想起家乡的灯光，想起那条我再也无法回去的街。
但每当我想退缩，我就想到你们——那些仍在中国体制内努力保留真相的人。
我也想起我在海外遇到的那群年轻人——那些在白纸抗议中觉醒、被迫流亡的中国学生。
他们中很多人第一次举起白纸时才二十岁出头，有的来自清华、复旦、北大；有的在海外留学，戴着口罩仍在街头呼喊“不要核酸，要自由”。
他们对我说：“我们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但至少我们不想再沉默。”
在他们的眼神里，我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我当年在新闻理想初燃时的自己。
我想告诉你们——我们在海外并没有忘记你们。
我们都在黑暗中坚持，只是身处不同的角落。
当你们守护真相的碎片，我们在外面努力让世界听见。
我们是一体的，我们在共同抵抗遗忘。
在海外，我遇见许多流亡的记者。
他们曾在《财新》、《南方周末》、《经济观察报》写下震撼人心的报道，
如今他们被迫流亡伦敦、纽约、台北，靠微薄的捐助继续发声。
我认识一位记者——苏雨桐。
她曾因报道中国的人权问题被长期监控，后来逃往欧洲。
即便身在柏林，她仍不断遭到跨国骚扰：有人泄露她的住址、假借她的名义报警、甚至用恶意广告攻击她。
她对我说：“他们以为我会被吓倒，但我只会写得更多。”
她的勇气让我明白，专制的手可以跨越国界，但真相也同样能穿越恐惧。
是的，我们都在逃亡中活着，但我们仍然在写。
我们写的每一篇报道，都是在提醒这个世界：
中国还有真相，中国人还在抵抗。
我理解你们无法公开说话。
但你们依然能做一件事——保存。
保存那些未被播出的画面；
保存那些被删掉的段落；
保存你们知道的事实。
也许有一天，这些资料会成为重建中国历史的证据。
非暴力，不是懦弱。
它是一种更坚韧的抵抗，是用记忆对抗遗忘。
当你们保存下真相的那一刻，你们已经在反抗了。
体制告诉你们：民主会让中国“乱”。
但你们心里明白——真正的混乱，是谎言的混乱。
在民主的制度下，记者不再需要害怕写实话。
没有“禁区”，没有“红线”，只有事实本身的力量。
一个有新闻自由的国家，不会因为批评而崩溃，
反而因为透明而更强大。
而没有新闻自由的国家——哪怕GDP再高，也终将腐烂。
民主不是要摧毁记者，而是要让记者真正做记者。
亲爱的同行们：
我知道你们不能公开回应我，
不能转发、不能点赞、不能留言。
但我希望你们在心里记住：
你们不是孤独的。
你们的良心没有消失，你们的沉默不是投降。
在每一次删稿、每一次退稿、每一次夜深的叹息中，
都藏着一个信念——
未来会有人知道真相。
那未来，也许不会太远。
当铁幕崩塌，当档案解密，当真相重见天日，
你们保存下的每一份文件、每一段影像、每一条信息，
都将成为民主中国的奠基石。
那时，我们会再次以记者的身份，在阳光下写下：
“这里的每一句话，都是自由的。”
请你们保护自己，也保护真相。
我们终将团聚在光明之中。
愿真相与你们同在，
愿你们平安。
2025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