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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奖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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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基层援疆干部的一封信

作者:衡

援疆的兄弟姐妹们,

你们辛苦了!

此时此刻,也许你刚刚结束一轮冗长的政治学习,正在感叹今晚又得加班加点,才能完成上级布置的任务;也许你正在一边填写“宗教场所使用率统计表”,一边思考这样的形式主义有什么意义;也许你才收到远方亲人发来的一段家庭视频,正陷入对父母、爱人与子女的思念;也许你正在盘算原单位有多少
编制与岗位,来时允诺的升迁能否实现……

如果你也有这样的思索,咱们不妨来聊一聊,我们共同关心的这片被称为“新疆”的土地。我知道,你们都是各个部门最优秀的人才,是关心学生的老师,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护士,是知识丰富的工程师,是兢兢业业的公务员。无论是单位派遣还是自愿报名,我相信你们都曾受到“支援边疆建设”、“促进民族团结”这样的口号的感召,怀着初心与使命,希望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帮助当地人民过上好日子,为民族团结出一份力的。

然而,当你们踏上这片土地之后 —— 是否感到有些落差与不解?

当你行走在城市的大街上,是否会惊讶,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警务岗亭,武警特警巡逻?为什么那些严格的“安全检查”,只针对原本就属于这片土地的“少数民族”呢?

当你在周末独处宿舍,想要做一顿家乡菜聊解乡愁的时候,你是否感到厌烦,每次去商场超市都要经过闸机安检,每次买点白糖都要等待超市员工打开上锁的柜门,还要出示身份证,实名登记呢?

当你出差在外,感受着天山南北壮美的风光时,你是否觉得奇怪,为什么一路上有那么多检查站?为什么汉人可以轻松通过,而维吾尔、哈萨克等少数民族却要经过层层盘查呢?

你是否注意到,内地寺庙香火鼎盛,道观玄音悠扬,而新疆的清真寺里却只有游客的喧嚣,看不见悉心教导的阿訇,虔敬朝拜的信众?为什么那些漂亮的圆顶都被拆除,一些清真寺已被饭店酒吧、或者文化展览馆所取代?

你是否发现,在内地都开始保护方言,广东上海一些地方的学校还开设了方言课的时候,新疆的民族语言课程却越来越少,维吾尔、哈萨克族的老师无论汉语多么流利都不能走上讲台教书育人,少数民族的孩子在课间、甚至家里都必须要说普通话呢?

你是否感到疑惑,“结对认亲”本应是一项扶贫攻坚的好政策,可为什么配对的家庭总是对你带着几分戒备与冷漠?为什么上级领导对配对家庭的真实需求不屑一顾,却总是让你一遍遍地重复那些连你自己也不相信的宣传材料,甚至让你记录他们的一举一动?

你是否更疑惑,教培中心如果真是帮助少数民族学习国家通用语言与工作技能的教育机构,为什么却被高墙电网环绕,四周是军人站岗,好似监狱一般?为什么一些老人只是几十年前学习了《古兰经》,一些夫妻只是在微信聊天里提到了“清真”两个字,一些人只是去国外旅行、留学了一段时间,却要被送入那里接受“去极端化教育”呢?为什么本应是接受教育的人,却要在内部工厂里被迫劳动十几个小时呢?这是让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的方法呢,还是汉族对“少数民族”的惩戒呢?

我相信,你们站在政策落地的第一线,看到听到的一定比我多。也许你会说,这都是维稳与反恐的需要。可是请你静下心来想一想,你所接触的维吾尔、哈萨克族的百姓,哪个不是与你的亲友一样淳朴善良?那些少数民族同事,哪个不是和你一样爱岗敬业?如果可以,我请求再做一件事:在安全的情况下
翻一次墙,搜索“新疆警察档案”。你会看到一位噙着泪水的中年妇女,一位不知所措的小女孩,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大爷,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这些人是受“极端思想”毒害的“恐怖分子”,还是与我们一样的子女、父母、长辈?

我不否认,这片土地上确实发生过很多冲突与悲剧。但是,这些冲突从何而来,仇恨因何而生?如果我们换一种方式,将高压维稳变为真正将民族区域自治落到实处,是不是就会少一些矛盾与隔膜?

也许你会说,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作为一个基层干部,能做什么,又能改变什么呢?但其实,你能做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要知道,中央、高层是政策的制定者,而你是政策的具体执行者。在你的岗位上,有些可执行可不执行的政策,你可以不执行;有些不得不执行的政策,你可以消极地执行。

多年以后,我希望维吾尔人、哈萨克人和汉人中间,能传诵着这样的故事:

一位到维吾尔人家里去结对认亲的干部,进门后默默地把宣传材料放在一边,用刚学会的维吾尔语笨拙地和配对家庭打着招呼,卷起袖子帮主人扫地、洗碗。在饭后,她悄悄地告诉主人:“您家里那位……我打听到了,可能在……”

一位社区干部,在清查宗教物品时,看到一本泛黄的《古兰经》,他悄悄地放回原处;看到社区居民偷偷地封斋,他笑着说“最近大家流行养生,这样也挺好”;看到他们暗地里庆祝开斋节,他轻轻地说“开斋吉庆”;看到他们举行穆斯林传统的尼卡哈婚礼,他在上报系统里敲下一行字:未发现异常,然后关上电脑……

一位援疆教师,在课堂上默许学生用他们的民族语言小声聊天、唱歌;她定期和父母在再教育营的学生谈心,在他们哭泣时轻轻地拍拍他们的肩膀,说一句“你要坚强,要健健康康地等着你爸妈回来” ……

一位警察,在对路人随机检查时,发现一名青年曾经浏览境外网站。但他只是侧过身,暗地里删除了浏览记录,并把手机还给了那位青年,低声嘱咐说:“注意你浏览的网页内容” ……

一位负责管理公民出入境的公务员,在审核护照申请材料时,望着姓名栏上那个维吾尔语名字,思考良久,最终缓缓移动鼠标,点击“通过”,让原本被重点审查的对象能拿到护照,去到国外开始新的生活。

一位记者,利用自己职务的便利,悄悄拍下了别人看不到也不敢拍的场景:正被拆除的清真寺、社区里无所不在的摄像头、再教育营里荷枪实弹的军人、寄宿学校里哭泣的孩子、孤独等待子女归来的老人……多年以后,他将这些照片公诸于众,成为人们了解这段历史的第一手资料。

一位再教育营里的管教,在深夜巡逻时听到有人在轻声祷告,他只是把步子踏得更重了些,好让重重的的脚步声盖过低低吟诵的经文;在分配工作时,他特意找出年长的和有基础疾病的关押者,让他们去做轻体力劳动;在填写关押者思想评估报告时,他给所有人都写上了“情绪稳定”、“配合度高”的评语,使他们能早一天走出高墙,与亲人团聚……

我亲爱的同胞,维稳与同化并不能带来民族团结,中共的统治也不会千秋万代。请你仔细想想:当专制政权覆灭,民主转型开始之时,我们要给历史、给子孙后代留下什么?是仇恨与裂痕,还是反思与和解?这一切,全系于你们的一念之间。我不强求你们做一个高喊口号的反体制英雄,只需要你们在本职工作中带上一点人情味,让被压迫至深的民族获得一点喘息。千万不要小瞧这一点人情味。我们汉人与维吾尔人、哈萨克人的矛盾已经延续百年,你们的一丝善举也许就是未来民族和解的最后一线希望!

我期盼,有一天,这个声音能从阿勒泰山的深谷里响起来,从天山的草甸上响起来,从喀什古城中响起来,从哈密的戈壁荒原上响起来,戴着朵帕的男女老少,用自己的母语唱着:

我们自由了!我们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