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CL

中国的青年朋友们：

在我写下这封信的2025年8月24日，川青铁路上青海段尖扎黄河特大桥施工事故的公告刚刚放出，这场事故导致12人遇难，4人失联。而这起事故其实在8月22日就发生了，官方的通告在整整两天后才发布。

我们正在逐渐习惯这样的现实：当类似的事故和恶性事件（比如江油的事件、比如甘肃和杭州的事故）在中国屡屡发生时，没有非政府组织、没有记者、没有律师，没有任何人可以替我们向政府发问，让政府回应民意。迎接民众的只有一张冷冰冰的通知，12条同胞的生命淹没在官样文章里，没有溅起一个水花。

最近的恶性事件很多，但我不想让这封信变成事件的罗列。我只想说明，这一切灾难的背后都是专制制度的看不见的手。

我相信在中国生活的各位都会有以下体验：

首先，在当今的中国，我们只有在发生灾难之后才知道社会出了问题。但，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出现问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问题被隐瞒了？问题有多大？问题怎么被处理的？如何保证以后不会出现类似事件？这些信息我们都不知道，迎接我们的只有语焉不详的官方通告，很多事件只能成为无法索解的罗生门。

其次，在出现灾难之后我们无法通过更换政府来解决问题，无法让执政者感到压力。

最后，我们无法用任何合法安全的方式来反映民意，让政府改变导致灾难的做法。

在三个因素叠加之下，探讨中国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灾难已经无意义。在这样的环境中，任何灾难都是可能发生的。而当灾难发生之后，政府也一定不能有效处理，更没有任何办法防止灾难重现。

因此，在将来的中国，各种灾难只能是反反复复，无穷尽也。

我认为，各位青年朋友们可以做点什么了。

中国目前唯一可行的道路就是改变自身，转变成民主制度。

这个结论并非我对现状不满空发议论。

实际上，中国漫长的专制历史已经告诉了我们：当国家走向专制时，社会的自我管理能力和民众生活水平都会下降，而当国家推行专制政治时，它往往会榨取本可以用于建设社会的自然、人力与财政资源，在专制体制崩溃时又会让社会陷入新一轮的混乱，造成民众的死伤与痛苦。共产党只是在镇压能力上超越古人，导致体制崩溃的逻辑本身没有改变，因此他们也无法跳出治乱循环。

如果中国人不想承受可能的恐怖后果，就必须转变为民主制度，在民主制度下合理分配资源、改善社会，让民众的不满在社会内部用和平手段解决。

有很多民众虽然对专制体制有怨气，但由于中国缺少民主的先例，所以也很难理解民主制度到底能给中国带来什么好处。

其实民主制度的精髓相当简单：每个人都有权利关心社会事务，都有发言权、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在太平盛世也许看不出民主制度的价值，但在当下恶性事件频发的中国，如果能有人问一下甘肃政府：孩子们的血铅含量为什么超标；问一下杭州政府：为什么自来水有异味；问一下江油政府，为什么他们对于校园霸凌的处理结果不能服众……如果有人能够自发地，理直气壮、毫不害怕地去质问政府的作为，让政府不得不顾虑民意而改变自身的错误，中国人的生活虽然不会立刻变得更好，但起码会更有希望。

而知情权，只是民主制度的重要功能之一。

当民众有更好的办法（比如选票）表达自己的意志时，整个社会也可以用更和平、更理性、更温和的方式去处理各个人群的矛盾与冲突，社会也会变得更有人性，更善良。而在专制制度下，体制迫切地想要让社会原子化以消灭潜在的反抗运动，会处心积虑地制造一个连老人跌倒也不敢搀扶的冷漠社会。不夸张地说，这威胁到了所有中国人的晚年，除非他确信自己永远不会在街头跌倒。

对于民主制度的好处，还有许多政治学者对此有所阐发，但我想，从每个中国人的生活出发，这两点已经足够。

对于中国应该如何进步到民主化的问题，有一派观点认为：共产党对待民众如此残忍，我们也应该以牙还牙，用暴力乃至残忍的手段报复共产党。

我尊重每个人自发的情感和本能。人的本性中就存在对公平的追求，希望看到作恶者受到惩罚。但社会与政治的运作中有许多被证明行之有效的正确做法其实是超越了人类的本能，毕竟政治过程也可以说是人类克制某些动物本能的过程。如果放任激情，陷入以暴制暴的迷思，会给中国的民主化事业带来至少三个弊端：

第一，暴力抗争会制造不必要的死伤，共产党是依靠暴力斗争夺取政权的，他们会防范模仿者，用暴力对抗这个有大规模监视和镇压机器的体制，能否成功暂且不论，哪怕最后成功了，也会血流成河。

其次，暴力抗争会毒化社会的氛围，给民主化进程带来阻碍。无论当初是出于什么动机使用暴力，只要使用了暴力，就一定会制造出受害者和加害者。加害者夺得权力后，为了防止受害者的报复，会更倾向于集权和专制，而非分权与民主。实际上共产党之所以拒绝民主化，一个原因就是害怕下台后自己过去的暴力行为会遭到民众的清算。如果要真正跳出专制的怪圈，在抗争的环节就要注意为未来的社会做出好的示范。

最后，暴力抗争不一定是“万众一心”的，如果发生暴力抗争，可能会重现“群雄逐鹿”的场景，胜出者一定是善于用暴力压制问题的斗争者，而非善于用沟通解决问题的协调者。无论是苏俄的列宁、斯大林，还是中国历史上的朱元璋、毛泽东，都是依靠暴力上台，上台后也只会给社会带来灾难。

我认为，非暴力的抗争是更好的方式。与暴力抗争相对应，非暴力抗争有三个优点：

首先，非暴力抗争显然可以挽留更多的生命。

其次，非暴力抗争会给抗争结束后的社会树立好的先例，让社会的权力运作能够更和平、更理性、更有规则。

最后，也是很多人可能没想到的：非暴力抗争其实很有效。

共产体制作为极权体制，监视和镇压机器是极端强大的。但与此同时，极权主义的弱点在于思维的狭隘和偏执，这从中共总是固执地将对它的抗议归咎为“境外势力“就可见一斑。非暴力抗争是去中心化的，每个人在这个过程中都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个性、想法与能力。而专制体制，由于思维狭隘，他们不可能预测抗争的形式，更别说提前预防，在非暴力抗争这个不属于他们的赛场上，他们只能是处处受制，束手束脚。这倒真的如毛泽东所说，是“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了。

我们应该在他们最不擅长的领域打败他们。

所以，我向中国所有的青年做出呼吁：也许你们没有办法马上推翻这个不合理的专制体制，但这不意味着你们无能为力，更不意味着你们应该绝望。

现实恰恰是：青年总是有更多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在非暴力抗争的领域可以有更多的作为。你们能创造更多的歌曲，更多的幽默，更多的表达，更多的躺平方式，更多的以理服人，更多的思考，更多的讨论，更多的梦想，更多的抱怨……我无法指导你们如何抗争，甚至无法想象你们会如何抗争，因为我已经不再年轻，无法赶上你们蓬勃的活力与创造力。

但我相信一点：无论方式是什么，只要不绝望，只要在抗争，就一定会有希望，哪怕是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哪怕你们这一代人也看不到民主社会的曙光，但即便如此，这种抗争的经历本身也会创造每个人的独特的人生。这也是一种胜利，意义并不亚于中国民主化的实现。

在不知道哪一片蝴蝶翅膀能引起风暴的时候，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扇动所有的翅膀。

祝你们好运。

2025年8月24日